Fran

【黑苏】一面生死

浮梁。: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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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起一件旧事。
我在眼镜铺待满两年,就开始独自下斗,去的地方大多是师父亲自挑过的,对家和墓道都纯良得不行,但俗话说,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,时间久了总会遇到变数。那一次消息传回来,说是全队都折在地下了。
而我大概祖上功德厚,又或者一个人心中执念太深的话,鬼神都奈何不了,铺天盖地的机关里我想着自己不能让“南派黑爷徒弟刚下几次斗就废了”这种矬消息传出去败坏师父的金字招牌,我想,我得见他,咽气也要先见到他。


我灰头土脸地爬出来时,古城上空正飘着若有若无的小雨,天地灰蒙蒙一片,师父靠坐在爬满青苔的城墙墙根,指尖夹着支安静燃烧的烟。
然后我走到他面前,他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抱住我。浑身的劲瞬间卸了个干净,这时才开始发抖,眼泪不住地掉。师父的手臂带着某种克制的力度,想要搂紧又不舍得弄疼似的,呼吸就落在我耳边,有点乱。


“苏万。”
我抬起头。
面前的人神情涣散,眼底青黑,嘴唇起了层死皮,头发胡子不知多久没打理过,憔悴如一只从黑白无常手中挣脱的野鬼去网吧打了八九通宵网游。如果放平常,我想,我大概会为这个念头笑出来。
可对面的人闭起了眼,交握着搁在桌上的手捏得死紧,骨节泛白,就这样沉默片刻,睁开眼睛,又一次喊了我的名字:“苏万。”
“……你已经是成年人了。”

“不吃不喝闭门不出迟早要闹出人命,纯粹就在耍性子。生理心理上依靠他这些年,智商都退化了么?”
不,我想……
“三岁小孩的父母都知道孩子作天作地的时候不搭理,你还指望他回来管你?更何况他来不了了——你想烂在卧室么?还是希望师父泉下有知看到教出这么个废物?”
我只是再等等他。
“他已经死了。”
……
他是黑瞎子。
“也会死。苏万。”
……
“好吧。等有很多种方式,你可以把自己收拾干净,吃好东西,这样他看到你的时候也……”
“呸,不对——”
你他妈能不能闭嘴,让我安静点想想他。
“死了就是死了。”
闭嘴!!
“等不来的。况且你这幅德行是在等还是在殉情?殉情也轮不到你,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你师父,而不是别的……别的,什么。”
……我求你。
“可是苏万,你要知道,人的一辈子有很长,没什么是时间无法抹去的,你将来还会遇到许多精彩的事和值得你付出一生的人。这所有所有的前提就是,你现在从冷柜里拿一份青椒肉丝饭,热了吃下去,把他的东西收拾起来,接受他已经不在了,然后向前看。”
“他只是你的师父。你可以有许多个师父。不是什么无法替代的。你总有一天可以笑着和自己的朋友说起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日子。所以……”

我忽然顿住。
支肘桌上,额头抵腕慢慢慢慢地倾俯下去,手终于碰倒了冰凉的镜面。
用这样苍白无力的言语来开解一个彻骨悲痛的人,未免太狂妄也太幼稚了。
似乎周围有什么正从某个看不见的孔隙中簌簌流走,伴随着全部的温度。我狠狠皱眉,努力遏制住肌肉绷紧到极致引发的颤抖。
我试着回想一些能让人心安的事情,比如他蹲在铺子台阶和我啃十块钱三串的肉串,比如他在霏霏淫雨和天地连成一片的苍凉阴霾俯身搂住我。
比如莽莽黄沙下他把墨镜递给我,慢条斯理地说:“你还有很长的人生。”
他说死亡是或早或晚的事,而这个世界上有些人,会让你愿意放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就他。

有捉不住的东西一闪而逝。


过了很久,我低声道。
“你还只有这么点大的时候,就能用两片嘴皮子说服活了上百年的人改变他关乎生死的决定……”
“怎么这次发挥失常了呢。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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